我在夏威夷的皮膚顏色是媞菈口中的「死白」,我不懂什麼是死白,色表中有純白、米白、象牙白等就是沒有一種顏色如媞菈口中那種白得沒有生氣的白。我在台灣不算白,但對媞菈來說,她希望我把夏威夷的顏色帶回去,那種染上太陽熱情帶有成熟小麥或是古銅金的那種膚色。
下午三點一到,卡那開始蠢蠢欲動,媞菈處理嬰兒的事直至三點四十。抵達會場下午四點十分,只見氣球拱橋已就定位,地上仍然帶有些許泥濘,主人家進進出出忙碌如蜂。我如孩童般期待著夏威夷的生日派對,搭起的帳篷內已放置多張長桌和長椅,帳篷的柱子以葉片包覆裝飾,而長桌上擺放口香糖和糖果。粉紅色為主體的糖果罐上有今日主角小女嬰的照片,米妮欣喜的陪在一旁,轉至背面有各種「成份」(夏威夷人、薩摩亞人、菲律賓人、日本人、白人),並感謝大家前來參加她的生日聚會。我訝異於小女孩的多元背景,媞菈不以為意的表示卡那也有夏威夷、大溪地、中國與荷蘭的血統。以我自己來說,我充其量只是在中國人裡面不斷地細分罷了,山東、閩南,或許還有客家、平埔,也就只有這樣而已。小女嬰匯集夏威夷歷史,所有的恩怨似大和解。可愛的糖果罐上還標示:對象:1名生日女孩
l 劑量 /一份 %
美麗 100%
可愛 100%
精力 100%
l 產出的時間和地點
除了糖果罐,還有米妮笑開懷大臉的迷你口香糖機。風一陣陣吹來,帳篷頂上黏著一絲絲的紙彩帶與裝飾隨風起舞。媞菈一直不理解為何要幫什麼都不知道的一歲小嬰兒辦這麼大的生日派對,我想應該是父母親欲與親朋好友分享這份喜悅之情吧。只見小朋友早已興奮得東奔西跑不受控制,現場備有跳床、充氣屋、棉花糖機,以及很重要的氣球先生。氣球先生價碼不便宜,聽媞菈說她上回參加的派對,氣球先生是一小時150美金。帳篷下傳來現場演奏的夏威夷音樂,以及串場的英文老式情歌。悠閒愜意的氛圍彌漫,卡那早已混入keiki中分辨不出。兩位女人於是開始閒聊,媞菈表示她祖父有一塊比這還大的地,上面種滿各種水果,因她祖父喜歡餵養他們這些孩子,也喜歡看水果長得很茂盛。這開場不禁讓我想起王爾德的《巨人的花園》: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巨人築立一堵高牆不讓任何人進入,高牆內了無生機他也封閉了自己的心;直至一位小男孩偷跑進去,讓高牆內的世界繽紛充滿生機,這位巨人起先趕走小男孩,卻發現自己是多麼封閉自私,最後打掉高牆讓園中充斥孩童的笑聲,花園再次綻放出鮮艷奪目的花朵。
我總是對媞菈懂的草藥很感興趣,媞菈表示像她女兒希瑞娜總是很機警的看著四周,眼睛老瞪得巨大一副很緊張的樣子,她就會給她吃一些較能放鬆的草藥,她之後再和我說有其他功能的植物;我真的很喜歡這種來自大自然的恩惠和來自祖先的智慧。遠方傳來的肉香味令我肚子呻吟了一下,彷彿心照不宣此時媞菈的朋友各拿了一盤叉燒肉給我們。我欣喜的接下這份來得即時的食物,夾了塊肉放進嘴裡,滋滋有味的咀嚼享受肉汁在我嘴裡恣意奔流。我帶著感謝的神情和對方答謝,卻發現對方饒富趣味的看著我。他笑得曖昧,嘴角牽動微彎的眼角透露不懷好意的動機。「狗肉」,他說。他等著我的反應,我嚥了下口水吞下的肉已滑過我的食道,略張的嘴搭配著不知所措的神情。
「狗肉!?」我再次確認,眼睛不自覺地放大,我其實不是很清楚夏威夷是否有在食用狗肉。我放下筷子,看了下在盤裡的肉塊,再抬頭看著那位中壯年人士。他很認真的看著我,似表示他講的話無庸置疑。我開始有些不自在,不知所措的看了一下媞菈,只見媞菈不為所動。當我再次望向拿肉給我的人時,他終於再也忍不住地笑了出來,露出他那潔白的牙齒。我好不容易鬆了口氣,但他卻一反之前的認真神情,到處和他的朋友說:「你們真該看看她的反應,她相信那是狗肉!」後來補上一句「她來自台灣」。是的,台灣人不吃狗肉,狗肉在台灣不等於牛肉與豬肉。人類始終不是平等的對待萬物,我們內心有一套標準,與人類愈親近愈像人類的動物不吃。而台灣在對待動物上也漸漸從動物保護、動物福利到動物平權。
四點五十分氣球先生來到,看似亞洲人臉孔。這段時間客人也陸續進場,長桌也被五顏六色各種大小方型體的禮物淹沒。媞菈望向四周後和我說場內的人多為夏威夷人,我至今仍難以分辨誰是夏威夷人,尤其是拉葉又有來自各島國的人民,五官、膚色、體型極為相似。餐食採自助式,融合各國不同的餐點特色。前菜有醃小黃瓜、義大利麵、魚和叉燒肉。我邊吃邊看著一隻藍色頭頂有白斑的章魚在天空飄揚,張牙舞爪看得我好心動,感覺心已飄向章魚身旁,媞菈此時轉向我要我和氣球先生拿一個小嬰兒玩的搖鈴。「搖鈴…?」內心懷著疑問邊走向氣球先生,不知道氣球先生要怎麼生出搖鈴。只見做了十五年的功力不容小覷,大氣球內包著粉紅與紫色各兩個小氣球,我拿著搖鈴氣球把手如同拿著準備要變身的仙女棒滿足了內心那位小女孩好不驕傲。
接下來是正餐時間,各種餐點叫得出名字與叫不出名字的都有,集各文化之大成。蝦子、牛肉、燉菜、一團「菜泥」和媞菈最愛的雞肉冬粉,我想是因為雞肉冬粉有融合亞洲的元素吧。那團外觀深綠色「菜泥」最讓我驚艷,其實那是芋頭葉燉的雜燴Squid Luau。芋頭在原住民的航行過程中是最不可或缺的食糧,蘭嶼原住民也相當重視芋頭,但夏威夷人在使用芋頭上不同於我們熟悉的芋頭菜餚。夏威夷使用芋頭入菜相當普遍,甚至夏威夷麥當勞常有芋頭派,台灣麥當勞雖也曾推出香芋派,不過夏威夷人除了芋頭本身,芋頭葉也常被使用。燉爛的芋頭葉口感軟爛很適合給老人家食用,芋頭葉雜燴吃來味覺層次豐富,雖然有不同做法但大致加入魷魚、芋葉、椰奶與洋蔥等。我呼嚕呼嚕的吃著芋頭葉,心裡慶幸沒有因它的外形而拒絕嘗試。吃著比平常多兩倍的食物,享受不同文化激盪出的食材火花,食物比想像中更內斂更富變化,邊喊著好吃的我不斷將食物塞入口中。不知是否料理手法不同亦或香料刺激我的食慾,連看來煮過熟的雞肉都吃來軟嫩。我不只是想在叉燒肉上翻滾,我想在整盤食物上翻滾,小當家的龍不知飛出來幾次了。
正餐完接下來是甜點,連甜點都很有不同文化特色。有口感如炸年糕的、春捲、椰子糕、杯子蛋糕、長得有點像麻花捲的餅乾,還有不同形狀沒看過的炸物。我欣喜的咬著A看著B,像是貪心的小孩一般捨不得將視線從盤子上移走。離開前,對方主人還給了卡那一個驚喜袋,裡面裝著一小瓶吹泡泡,我看了一下時間:晚上七點十分。
晚上大家都累了,十點三十七分隔壁再度傳來「喔喔」怪聲…在靜謐的午夜顯得格外響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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