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做了個惡夢,被驚醒後翻來覆去睡不著覺,夢中的我大叫,不知現實中的我有無跟著呼應?似乎…現實中的我張開了嘴出不了聲,於是口水隨之沿著我的嘴進入我臉頰的統御範圍。聽著窗外的雨聲滴滴答答,一聲聲似敲打在我的心房上,隨著心臟的起伏滑落進我的血液之中。涼爽的夜似不能為我剛受到的驚嚇降溫,於是試圖找個最舒適位置的我,在木床上製造出不少嘎吱聲,希望沒吵到室友才好。昏沈迷糊腦袋不清楚的我起身發現床墊早有凹陷的人形痕跡,室友蓓卡已醒坐在床上打著電腦,回想起因時差的關係和台灣朋友說著「我都活在你們的過去」。
揉著眼和蓓卡打了聲招呼,神出鬼沒的她此時露出燦爛的笑容。我看著她的電腦感覺熟悉,定睛一看竟是來自台灣的「Acer」!我故作鎮定的詢問為何選擇此品牌,她表示這是她要的尺寸中最便宜的,用起來也不錯。我得意的指著它笑了,表示這是台灣的品牌!她停下手邊工作,驚訝的看著電腦再看向我「這品牌在台灣有名嗎?」我點點頭表示是大公司。蓓卡似撿到寶般的露出安心的微笑,我卻苦笑著面對這裡的價位比在台灣購買來得便宜的事實。
說到台灣,蓓卡表示目前在猶他州的朋友正要前往台北當傳教士!原來教會指定傳教士要前往的國家,當事人無法自行選擇。而因為蓓卡的這位朋友的前男友先前也被派到台灣兩年,所以蓓卡的朋友如今很興奮覺得很巧。蓓卡闔上電腦表示抱歉她要去找男友,於是迅速地消失在我眼前。我走出房門見到隔壁小夫妻中的潔西此時正把頭埋在冰箱中,我打了招呼聽她以高八度的音顯示她的興奮之情,除室友外亦送她阿美族手工藝塑膠製的縮小版「阿里鳳鳳」(alifongfong)。阿里鳳鳳為阿美族傳統便當,以林投葉編織塞入糯米、香菇、豬肉等給另一半帶去工作食用。她老公聽到我們的聲音走過來並表示自己很喜歡不同文化的東西,在BYUH正修習世界各國的文化課程,他原先在美國洛杉磯已習慣在不同文化中生活,所以不太會有文化衝擊。不知這種文化課程和傳教士要到各國傳教有無關係,他們表示再聊也匆匆出門了。
我決定今天到外溜搭便走向停放腳踏車的棚子,棕紅的繡跡爬上車胎與部分車體,然只要有氣並不影響騎乘。因沒車籃所以將側背包一甩背在背上,將腳踏車從遮雨布下移出來。騎出去順著寬闊平坦的公路直行,發現這與我所習慣的手剎不同而是腳剎!習慣的養成不容易改變,要馬上習慣遇到狀況腳踏板要往後其實不簡單。往BYUH的方向騎去,眼前被「五折」的促銷招牌吸引,好奇被商品淹沒的小店在賣什麼,所以索性腳踏板往後一踩車一橫率性的停在店家旁邊。店門口飄揚著五顏六色像是將四周色彩吸納進來的沙龍,穿越繽紛色彩映入眼簾的從夏威夷項鍊和手環,到菲律賓的木雕、薩摩亞原住民的飾品、紐西蘭毛利人表演用的Poi球,還有各種形狀的貝殼。Poi在夏威夷語裡是以芋頭(夏威夷語kalo)的球莖製成的糊狀夏威夷傳統食物,在玻里尼西亞文化中薩摩亞與大溪地皆有此詞但為不同種食物[1]。紐西蘭毛利人文化中poi指的同時是表演藝術與表演的器具,器具可以有不同的把手、重量與功用,表演者具節奏性的甩動poi或配合歌聲、舞蹈[2]。
想起要順便買些伴手禮,於是結帳時和櫃台的小女生夏琳聊了一下,黝黑的肌膚黑色蓬鬆捲曲隨意紮在腦後的馬尾,圓滾身材笑得眼睛瞇成一條線,潔白的牙齒在陽光下閃著,典型印象中的島國人樣貌。得知她是尚在念高中的薩摩亞人,之後要去猶他州的的BYU念書。聽到我是台灣人後,興高采烈的說她有來自台灣的朋友。擠滿商品的小店外下起小雨吹來陣陣涼風,讓人心情放鬆。
回租屋處準備了小禮物,然後慢慢走回小店。然而抵達時在店門口張望,心裡有些失望夏琳已不在換成一位同樣膚色黝黑的中年男子,一臉嚴肅的在櫃台後望向這邊。原本在店外的沙龍移進店內讓我移動舉步維艱,我左閃過因風吹至我身上的沙龍,再右閃過突出的木雕商品,好不容易來到正與女孩哥哥或弟弟談話的中年男子面前向他表明來意。
原來這位中年男子堤梧是小女孩的父親,當初來夏威夷念書時認識了同是薩摩亞人的太太,他太太小時候就舉家遷至PCC,她父親於1960還70年時為薩摩亞區的酋長。教堂有很多志願工作,他太太一家參與的是蓋房子。堤梧指著遠方的山頭表示地都歸教堂所屬,他的店則是向人租地。這裡的地雖然大多透過買賣,但仍是教堂擁有大多數的地。堤梧表示大多數在PCC工作的學生都是全職學生,因學校認為如果學生賺太多錢就會不想拿到學位,所以都是拿最少的錢,其他不用錢的部分是教堂借貸給學生,而學生工作償付。堤梧有一親戚擅常火刀舞在PCC的推廣組,到世界各地宣傳PCC,到過很多國家的他也到過台灣,因有位擁有多家飯店的老闆邀請他們前往表演,之後台灣仍有以私人名義的邀請。看著堤梧驕傲的神情說著他們薩摩亞是PCC內最棒的村落,我感受到那種對於自身民族的肯定。
堤梧看著我開始對我的提問,他想知道我是台灣人還是中國人,台灣屬於中國還是獨立。我回答台灣是國家時對於這敏感議題他表示瞭解,同時認為因台灣是民主國家所以美國挺我們,雖然對我來說美國支持台灣多半是利益勝過民主。堤梧對於中國的說詞也與我以前的認知有所差異,中文稱之為「中國大陸」,英文我們多是稱為「Mainland China」但堤梧卻稱之為「Communist China」。堤梧不瞭解我的說法,我才恍然大悟夏威夷的美國居民回美國是說回美國本土「Mainland」。堤梧對台灣歷史有基本瞭解,依稀記得我們都曾是同一個地方,然後因為內戰當時政府逃至台灣。對於台灣主要出口是科技業時,堤梧用興奮的語氣說他們開了間小公司,要去中國生產原型,因他們目前的成本太高抵不過市區中國的商品,而選擇中國是因為他之前的設計助理已開發了一條路線,他只要依循該路線就好。
堤梧的眼睛給我一種聰慧的感覺,想多瞭解夏威夷原住民的我,如今倒是先瞭解大溪地和薩摩亞人。關於台灣是南島民族的起源說,堤梧雖然沒聽過但是聽過另一版本的起源說,表示即便在不同國家仍會有相似文化。關於薩摩亞我知道的很淺薄,堤梧說著德國當初抓來中國和黑人在薩摩亞當農場勞工,為他們種植農產品如椰子等再運回德國,但隨著時間的演變,中國人成為管理這些農場的負責人。突然堤梧壓低音量說有個「不公開的祕密」,在1997年香港回歸中國時,有大批香港「有錢人」花大筆錢向政府購買護照,而政府違法地販售護照給他們,而這些人即使在薩摩亞工作,如許多中國人開餐館,都要繳一筆錢給政府。薩摩亞人口約二十萬人(今日已增加至約二十四萬人),二次世界大戰後薩摩亞一分為二為東邊的美屬薩摩亞又稱東薩摩亞,與西薩摩亞;後者歷經德國與紐西蘭統治1962年獨立。堤梧至今仍會寄錢回薩摩亞,因至今薩摩亞仍是發展中國家,雖然如此他們的文化很穩固像是村莊的運作,人們仍如以前在村內活動且很尊敬酋長。此時我看到掛在頭上如阿美族的月桃葉編織,堤梧表示是露兜樹(pandanus)。我拿出「阿里鳳鳳」表示要送夏琳,他很興奮的說好像有看過這種袋子。看著四周的草編籃,堤梧表示這些籃子賣得很好,附近也很多居民會來買,白人女士也很愛。看著這些不同編法的草編籃還有分硬版和軟版,有火山豆作為釦子也有拉鏈款。這些籃子不便宜,聽下午賣出的一個就要價十五美金。
一點一點,我把自己的訊息透露給他,同時堤梧也給了我相當多的回饋。對於宗教,我持開放態度,但對於摩門教我在台灣的印象只有:騎腳踏車、穿西裝、外國人、男、教英文。於是我們就針對摩門教聊了開來,摩門教的英文全名為The Church of Jesus
Christ of Latter day Saints,簡稱LDS,而其經典如下:
1.
Bible(聖經)
2.
Book
of Mormon(摩爾門經:耶穌基督拜訪美國的紀錄)
3.
Pearl
of Great Price(無價珍珠:先知Joseph Smith所恢復的基督教教義,此為譯本與著作)
4.
Doctrine
& Covenants(教義和聖約:與上帝的契約關係,是一種哲學)
堤梧說他兒子已經是傳教士,正準備前往加州,但得先在猶他州受訓。原來傳教士不是任何人都可以當,首先需先有教會的「正式傳令」(official calling),人到了要先填表格,男生的年齡還不能太老需介於19至25歲間,因教會認為過25歲你應該要確定人生方向;同時要有高標準的道德規範,像是morally clean(不得接觸任何有關酒精和性的事、需誠實等)。而女生除非是自願,教會倒不會要求妳一定要去,如果要去是在約21至25、26歲之間。畢竟男生出外傳教是從男孩變成男人,而女生則有懷孕生子的顧忌。男生當傳教士兩年,女生只要一年半;男生要騎腳踏車,女生則是在教會等地方工作即可,我只能說男女大不同吧。對摩門教而言結婚生子很重要,因神以自身造人,所以不太受到現在社會普遍晚婚的影響。
堤梧邀我之後可和他們一起去教會,觀光客隨著雨勢變小湧入,不知之前都躲在哪兒。約好改天再來聽彼此的故事後,我向堤梧道別。回到家黑漆漆的,異常地安靜,安靜到令我有些不安。在這裡通常只會煮二餐,而晚餐都是只有一菜沒有一湯,但菜一定有蔬菜和肉,一天也一定至少吃個水果。喜歡這樣舒服且自在的吃,沒有負擔也不會有龐大的食物壓力。以極重的砧板切著菜,突然有人一直敲門,我嚇一跳無意識地拿著刀子去開門。對方看到我就開門見山的說明來意,媞菈今天生小孩了,要休息三天,小孩重三磅多。那位同是大溪地的男士住在附近,表示媞菈怕樹薯糕沒人吃要他帶走。
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想起昨天送媞菈一條紅色幸運帶幫她綁在右手上,說會帶給她和小朋友幸運,她很開心的說她最需要的就是幸運。那時她還和我說她下星期才會生,結果竟在收到我的幸運帶後隔天就生了…!回到房間十點又開始下雨…還是沒看到我的室友…而隔壁的夫妻,在那裡「你好愚蠢」「不,你才是!」「不,是你!」在打情賣俏的聲音中又起風了,涼爽的天氣我最愛,也終於沒下雨了。
對於我來說,我不是什麼人類學的實習生,只是個喜歡聽故事的人罷了;說研究太沈重,連呼吸都會變得有壓力,像黏稠的鼻涕堵塞鼻子似的。那說故事呢?要聽故事前當然也要會說故事,說自己的故事,而故事哪裡來?累積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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