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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3月11日 星期六

海嘯警報!?

一睜開眼,看著頭頂木頭色的天花板,突然感覺活著真好。不是生活在靠山的我,無法體會土石流的恐懼;不是生活在沿海的我,無法理解地層下陷的恐慌。過於幸福的我,只經歷過一次九二一的驚嚇,也似只有那次在心跳記錄上劃下一痕。明明是島嶼居民卻對海嘯感到如此陌生,此時此刻盯著天花板發著呆的我感到疲憊,全身酸痛不舒服到了極點,昨晚因過於緊張感到胃痛的感覺依稀仍停留在體內。

我的思續飄回了昨晚媞菈和我說海嘯警報的那一刻,媞菈和朋友約好無法帶著我,所以詢問隔壁鄰居並帶我至隔壁獨棟白色小木屋。穿越過如希臘羅馬建築般的小小迴廊,望向木地板鋪成的二層住屋,寬敞有格調。媞菈很匆忙的交代著確保我要記得鎖門和關燈即離去,我則是腦袋一片空白。我和女主人芬打完招說我先帶行李再過來,回到房間看著我所帶來的東西,什麼才是在緊急時最重要的東西?除了活著之外,我摸著繫在腰上的祕密小腰包,裡面的護照標註著我的身分證明,收起擁有我所有資料的電腦,錢包、相機、筆記本放至側背包,肩背電腦包,一肩托著側背包,我拿著睡袋和水壺往房間一望,不知明日會是什麼景致。關上燈走出門口鎖上門,我再回頭望了一眼確保原先透出微微燈火的小木屋此時閉上眼沈睡在寂靜的夜空下。抬頭一望無月無星,黑夜吞沒我的影子,悄悄讓不安爬上我的心頭。我還來不及和家人報告,算了這也只會徒增他們的緊張。

緩步跺步到芬的家,見她一人坐在客廳盯著新聞,我也拉椅子在她對面坐下,問她有無需要幫忙。芬表示凌晨3:07海嘯才會進夏威夷,3:20才會到歐胡島,所以不用太緊張。我盯著電視發愣,看著主播誇張地報導日本海嘯的嚴重程度。芬開了瓶香草口味的汽水給我,我喝著覺得過甜的汽水一邊繼續盯著電視試圖瞭解最新發展。觀看的過程中,芬一想到什麼就會離開去補充,像是要進行長期抗戰般讓我有些焦慮。於是我跑回媞菈家再次檢查門窗、多拿一套衣服、一些食物,以及拿台灣帶來的禮物要送芬。我打開櫃子拿出家人要我帶著的觀音,拿起摩門教書籍,通通裝進我的袋子裡,當下只覺得只要能保護我什麼宗教都好。我只是一名過客,如果這裡是我的家,會否更難割捨。那麼多的紀念與回憶,那麼多的曾經與過去,大水一沖,雙眼一閉,這些東西,還是那麼重要嗎?

回到芬家將東西整理好,與芬聊了起來。芬是加州人,她的老公去年五月過世,婆婆陪她到十一月。芬來夏威夷十四年僅遇到兩次海嘯,另一次是去年差不多同個時間,那時她老公病得非常重躺在客廳的病床上,而她婆婆坐在輪椅上,她也不知該怎麼辦。芬的老公說如果真的海嘯,剛好他的病床就可以漂浮在水上。芬在說這段往事時笑了,我也眼眶泛淚的跟著笑了,人在將死之既,還能保有幽默感是多麼難能可貴的事啊。芬是隔壁鎮的圖書館員,剛當選「年度圖書館員」。我將禮物拿給她,芬表示等海嘯結束再給她,不過她拿起「阿里鳳鳳」感到很有興趣,於是我緩緩向她介紹起這特別的禮物。

接下來我們的目光又回到電視銀幕,有人問動物園的動物準備好了嗎?州長顯得有些訝異,他表示應該準備好了但細節無可奉告,宮崎駿「熊貓家族」中熊貓在水中漂浮的畫面浮現在我腦海裡。新聞主播說不要趁現在去衝浪和觀景,並強調這一次不一樣。聽在我耳裡卻覺得很好笑,因一些台灣人常常喜歡趁這時間去觀浪,或是去釣魚,然後要等到真的發生事情才去求救。因情緒太過緊繃,又到了睡覺時間,生理上感到很疲憊。我看著新聞海嘯的波動範圍,芬問起我的家鄉,不知台灣狀況如何,只知花蓮有疏散。芬翻開電話簿,指著我們所在地正處於警戒區內,所以我們一定要離開。時針默默走過數字12,芬表示我們準備要出門,留幾盞燈以便回來時看得到房子。





芬想去提些現金比較安心,到食物樂土購物中心旁的提款機發現第一台現金沒了。芬搖搖頭說每次人在恐慌時都會這樣,幸好第二台有些現金。這是人的共通性吧,對於死亡的恐懼、對於未知的不安,總希望抓住些什麼可以確定的東西,像是現金、食物和車;所以提款機、雜貨店和加油站也多了不少車潮。我看著掛在後照鏡下的小人頭隨著車的震動搖頭晃腦,芬說是夏威夷的戰士頭盔「Makini」。早在庫克船長甫抵達夏威夷大島的凱阿勒庫阿(Kealekakua)海岸時,船上的藝術家詹姆士韋伯James Webber)即畫下這些戰士們:戴著椰子殼眼睛與鼻子部分挖空的頭盔,頭盔頂上以蕨類或莎草裝飾並一直延伸到頭盔後,頭盔下方則以桑樹皮布垂墜。不同於今日的縮小版飾品椰子殼上以羽毛裝飾,下以珠子飾之,成為單純做為保護與祈求平安的象徵物。早期戴頭盔者隸屬Makaki'iMakini的戰士階級負責
保護酋長;或是隸屬祭司階級,頭盔與掌管農業與土地豐饒的羅諾神以及每年收獲的祭儀makahiki有關[1]



我盯著晃動的頭盔一路晃到BYUH,沿途接了芬的兩位朋友。不像我們小心翼翼地帶著大包小包,這兩位新朋友兩手空空似對海嘯警報已司空見慣;一位是有些聒噪的大嬸,一位是蓄著白鬍的大叔。只見BYUH的停車場停滿車,斜坡最上面是神殿,此時我們就像是神腳下的居民,如聖經中試圖躲避大洪水的居民。只見有人坐帳篷裡、坐椅子、坐攤平紙箱、坐輪椅,有人隨性坐在停車場地上聊起天來或彈起烏克麗麗(ukulele),有BYUH的學生抱著棉被、枕頭及娃娃前來。每個人在這裡都具有同樣的目的,我們都在等待那一刻的到來。芬繞了一圈找不到停車位,這時也才凌晨一點,於是芬往下開到較低的停車場,但還是在神看得到的範圍。廣播說卡美哈美哈公路和歐胡島北岸封閉,機場關閉,有台飛機要下降不知如何是好。我在停車場看著人來來往往,神殿像燈塔般發出白色的亮光,於漆黑的夜裡格外醒目也格外地令人感到安心。

旁邊的車來來去去,突然聽到熟悉的台灣腔國語「妳怎麼在這裡?」男問,女答「來補眠啊」。後來女生的兩位外籍朋友抱著枕頭和棉被走回車旁,台灣女生由駕駛座換到後座「她們怎麼又回來了?」,女生與男生道別後車開走了,男生的車不久也離去。我打著哈欠聽著其他三人興高采烈的聊著天,如同至外地旅遊般的興奮,話題從釣魚講到刺青。白鬍大叔的刺青來自薩摩亞朋友,左小腿上有著三條主軸,最左是愛心、中間是矛,最右是魚,而外層是臼齒狀的牙齒用途是保護刺青。大叔的刺青想延伸至腳踝,右小腿想刺游泳的海龜。另外那位阿姨表示不懂她的小孩子在刺什麼,手機畫面一秀出來一位是刺於左胸的太陽,另一位是鳥掉的烏龜...他們忙完自己的事開始對我感興趣,問及我的狀況。

一點十五警報響,芬看我有些不安表示不用擔心,她的朋友也搭腔說待會二點十五還會響,要一直到三點多。果然二點十五一次,二點四十五又一次。這之間芬拿出餅乾和水,大家就這樣如野餐般消磨時間。到了二點四十五的警報響之前,我的眼皮已沈重到我眼前的世界只剩一條線。我已無法管海嘯,只想睡覺。我的頭如失去控制般垂在我脖子的一側,因芬每隔一段時間就啟動引擎開收音機,所以我每次在她啟動引擎時就會稍微醒來把頭喬正。隱約聽到芬和女性友人在說話,那位阿姨說沒關係等一下就好了,引擎聲響我醒頭正,那位媽媽得意地說了聲:「看吧~」

就這麼迷迷糊糊之間,無法感覺到時間的流逝,無法感覺到車外面的世界,只能感覺自己的身體很沈重而意識在飄浮。我在夢境與現實的邊界漫遊,在黑暗中沈睡。等引擎再度發動,看了下手錶是4:55。我睡眼惺忪,喃喃自語的說:「沒發生什麼事嗎?」芬開著車表示如果有發生什麼事,就不可能送她的朋友回家。看到有人在等公車,我嚇了一跳,原來最早的公車5:15就到,海嘯警報後依舊要上班。芬見我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而新聞說要待到七點確定後再回來比較安全,問我是否要多待。睡神已跨越我的理智線,想睡的慾望吞噬我的每個細胞。下了車拿了東西,我擁抱芬並真誠的感謝她的協助,拖著彷彿不是自己的身體如喪屍般移動,腳沈重的像是裝了鉛條。拿出鑰匙打開大門,進房電燈一開,驚嚇到整個人都清醒

只見室友躺在床上,對於突如其來的燈光感到不適,皺著眉頭用手試圖遮住過於刺眼的光線。我好不容易從驚嚇中恢復,得知她也才剛回來沒多久,於是我將燈關掉,開始摸黑進行睡覺前的準備工作,一倒頭約5:20,一直睡到今早的十點室友早已出門。一切的一切像夢一場,然而太陽照常升起,工作的照常去工作,要上學的還是要上學,只有我一個人默默地回味著昨夜的種種

今天一整天都昏昏欲睡,提不起勁來。起床梳洗後看了一下鏡中的自己,被鏡中憔悴的自己嚇到。為了犒賞自己努力活著,煮了加了花椰菜與洋蔥的鮭魚奶油義大利麵。


看了一下網路新聞,瞭解到原來日本的海底地震強度高達芮氏規模9.0,在日本引起巨浪與多處失火、土壤液化、交通中斷等嚴重問題。台灣部分海嘯波僅12公分有的地方達50公分但因邊緣波效應沒有造成太大影響,東部為此首度停班停課。然而並不能因為這次日本海嘯沒有衝擊到台灣就掉以輕心,花蓮美崙台地有疑似曾遭海嘯席捲上來的「海嘯石」,或可證明台灣曾遭海嘯嚴重襲擊[2]。地殼雖然分裂為多塊,然而海仍是相連在一起,如同我們無法獨立生存一般,人與人的緊密連繫遠高於我們的想像。媞菈精神飽滿的出現在門口,從信箱拿出一本超厚的電話簿。我帶著充滿興趣的眼神看著電話簿,饒富興致地講述芬是如何告訴我海嘯範圍,媞菈看著我隨手將電話簿塞進我手中:「妳喜歡的話送給妳,紀念品」。她表示現在的資訊都可以從網路上取得,而手機都可以下載網路資料。

我開心的抱著厚但輕的電話簿回到房裡,如今台灣已無在使用電話簿,但夏威夷的電話簿還包括緊急救難的資訊。一翻開有目錄頁如下(紅色為電話簿內的標記色):
o  訊息
2
o  緊急號碼
3
o  災難前置作業
4
o  海嘯撤離區域地圖
12
o  機場資訊
84
o  當地居民(Kama’aina
85
國碼
86
郡碼
87
美國郵局信箱的郵遞區碼
88
全州的郵遞區碼
89
電話字首
90
回收指南
91
政府頁面
93

再翻開,第四頁標題以夏威夷語和英文寫著準備好,第五頁是家庭災難救助工具包,並附了一張核對清單:
o  額外的處方藥物
o  一個人至少要三天不易腐壞的食物(乾糧)
o  一個人一天至少要三夸脫的水
o  冰櫃
o  枕頭、被子、睡袋,或氣墊床
o  額外的現金
o  隨身聽、手電筒,和額外的電池
o  額外的衣服和眼鏡
o  個人衛生用品,包括肥皂、止臭劑、牙刷、牙膏和女性用品
o  特殊用品給小嬰兒、老人或有殘疾的家庭成員。準備可繼續照料的藥品,如洗腎的病患
o  書、撲克牌,一些給小孩玩的遊戲和玩具
o  重要文件像是駕照、特殊的醫療資訊、保險政策、資產目錄(錄影或書面皆可),貴重物品的照片
o  急救箱和淨水用具(藥片和氯皆可於藥局購買)
在家可加入以下物品
o  黏窗戶和門的膠帶
o  火爐、烤肉爐和提燈的油
o  蠟燭和火柴
o  寵物食品

第六頁是夏威夷的國土安全公告系統(Hawaii Homeland Security Advisory System),這個安全系統是關於恐怖攻擊,總共分成六個等級,由下往上分別是綠(低-低風險)、藍(小心-一般風險)、黃(提高-顯著風險)、橘(高-高風險)、紅(嚴重-嚴重風險),和黑(恐怖行動目前正發生在夏威夷)。我想這和台灣外交部網頁公布的國外安全指數類似,再來第七頁是生化恐怖攻擊,第八頁是關於天然災害,有颶風、突然發生的水災、巨浪和地震的介紹與防範。

第九頁一整頁都在說海嘯,此頁寫說海嘯是夏威夷天然災害的第一殺手,有遠距離的海嘯(Distant Tsunami),還有當地造成的海嘯(Locally Generated Tsunami),像是地震或是夏威夷附近山崩滑進海中,都只需小小的防範。但如果是海嘯警報(Tsunami Warning),緊急警報此時會響起,收音機和電視將會透過緊急警報系統(Emergency Alert System)播放官方海岸線的撤退指示。民眾可以查證撤離的地圖,而如果是在內陸的則避免不必要的旅行,除非緊急時刻不要使用電話。學校在海嘯撤退區域內的,則是依緊急撤離計畫避難,依照撤離指示父母將會被告知可在哪和什麼時間接回小孩。海嘯撤離區域地圖(Tsunami Evacuation Maps)是依照夏威夷過去和現在曾發生海嘯的資料製作完成,夏威夷州市民防禦系統(State Civil Defense)和夏威夷大學合作,用最新的科技更新這些撤離地圖。而太平洋海嘯警報中心(Pacific Tsunami Warning Center,簡稱PTWC,又名太平洋海嘯預警中心)的總部就設立在夏威夷,在二十個沿太平洋國家都設有辦事處。

日本海嘯過後縱使日本觀光客人數減少,不過反倒來自美國本土與加拿大的觀光客人數增加。海嘯對於夏威夷表面上雖沒有直接撲擊,然而造成經濟波動與環境汙染。夏威夷對觀光的依賴,可由數據得知。夏威夷旅遊策略計劃[3]指出2003年旅遊業提供夏威夷州1/5的工作,包括直接(旅遊業相關)和非直接的工作;觀光產業約製造17.3%的州內生產總值(Gross State Product),和全部稅收的26.4%。因此在夏威夷旅遊業與每個人習習相關,旅遊業影響近乎所有的私人事業、社區組織、政府、聯盟、觀光客和居民,即便是流浪漢都會因觀光客的觀感成為政治人物煩惱的對象。

日本觀光客消費驚人,同時夏威夷與日本間這種愛恨交織的情感,加上去美國日文可以溝通,讓夏威夷取代琉球成為夢幻島嶼。歐胡島各處幾乎都看得到日本人,惟有一個地方相對少,那就是「珍珠港」(Pearl Harbor)。1941127日珍珠港遭日軍突襲轟炸造成重大傷亡,此事件導致美國對日本宣戰,也對二次世界大戰中太平洋戰事影響深遠。這起著名的「珍珠港事件」如今僅剩下被海水腐蝕潛伏於紀念館下方的殘骸,不斷向世人訴說他們曾存在的事實,用這猛烈又淒厲的撞擊讓世界看清戰爭的殘酷。是非對錯對於那些已逝者似都不再重要,過往歷史澆不熄對夏威夷充滿熱情的日本觀光客,不管怎麼說,不少日本人在這塊土地上打拚,與來自世界各地的人擁有同樣的夢想。

2011的東日本地震經過兩年,大批的海嘯垃圾隨著海流被沖上夏威夷海灘,因而造成海鳥和魚類誤食,更對環境產生嚴重的汙染[4]。垃圾不分國界,我們誤以為這世上所有的事物皆會受我們掌控,所以白海豚會轉彎,垃圾也會自己找出路。我們用另一種方式在殘害地球上的生物,我姑且將其稱之為「塑膠殺人事件簿」,透過一宗宗離奇的死亡事件,找出真正的兇手。結局是調查員發現這一切的罪魁禍首竟然是自己!然而一切都為時已晚,因調查員的身體檢查報告出爐為癌症,罹癌之因是直接或間接使用與飲用過多塑膠製品,所以塑膠已滲透到體內的每個細胞與血管,甚至呼出來的氣體都會造成空氣汙染,更別提未來要土葬或火葬都令環境無法排泄。這真是個亂七八糟的悲傷故事,不過這些海嘯垃圾勾起我曾看過的一本書「複眼人」,作者是我相當喜愛的作家吳明益。而這一切的故事就從一個巨大的垃圾渦流開始說起



[1] 參考資料http://hawaiiantimemachine.blogspot.tw/2010/10/makini-hawaiian-gourd-masks.html
[2] 花蓮海嘯石現身 古海嘯證據?http://www.chinatimes.com/newspapers/20130930000361-260114
[3] Hawaii Tourism Strategic Plan: 2005-2015. Electronic document, http://www.hawaiitourismauthority.org/default/assets/File/about/tsp2005_2015_final.pdf
[4] 參考資料:2013311 民視新聞日本海嘯地震 漂流至夏威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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